“美国队被骗了”：中国游泳选手药检风波引发争议与愤怒

张雨霏在2021年东京奥运会上为中国赢得了四枚奖牌。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23名中国游泳运动员在东京奥运会7个月前被查出一种违禁药物检测结果为阳性，但却被秘密放行，获准继续参赛。该事件暴露了这项运动内部存在着严酷的争斗，时常发展成个人恩怨，并引发了对监管药物检测的全球权威机构的新批评。

《纽约时报》的一项调查揭露了此前未曾报道的2021年事件的细节，一组中国游泳运动员（包括中国派往东京奥运会的近一半运动员）在对一种被禁止的心脏处方药物的检测中结果为阳性，这种药物可以帮助运动员增强耐力，缩短恢复时间。

在几个小时内，这件隐瞒了三年多、现被披露的事件在运动员、教练和其他致力于将禁药排除在精英体育项目之外的人士中激起了强烈反应。

一位在东京奥运会上获得银牌的美国选手表示，她觉得自己的队伍在由中国赢得的比赛中受到了“欺骗”。一位英国金牌得主呼吁对涉事游泳运动员进行终身禁赛。德国体育部长要求对此展开调查。周日，一部有关此案的纪录片在德国播出。全球监管机构世界反兴奋剂组织的官员与美国官员之间酝酿已久的不和公开化，双方发表了一系列尖刻的声明，并发出法律威胁。

“任何时候，如果检测呈阳性的情况没有得到明确认定，也没有经过适当的程序和程序，就会让那些清白参赛的运动员产生怀疑，”曾在东京奥运会上率领美国女队参赛的斯坦福大学教练格雷格·米汉说。“他们参加比赛时不禁会想，‘我参加的是一个干净的项目吗？’”

此次事件发生在距离巴黎奥运会开幕不到100天的时候。这不仅给这项运动，也为奥运会本身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新闻报道。奥运会依靠全球反兴奋剂监管机构来确保公平竞赛和奖牌的公正性——奖牌可以证明多年的训练成果，可以定义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可以给一个国家带来自豪感。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上周在回答问题时承认检测结果呈阳性，但表示这些游泳运动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少量违禁物质，没有必要对他们采取行动。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表示，没有“可信的证据”来质疑中国对该事件的说法，并表示拒绝对这些运动员实施禁赛和取消参赛资格的处罚，甚至拒绝公开宣布阳性检测结果。

在很多方面，围绕中国兴奋剂阳性事件的争论是关于程序的。除极少数情况外，任何运动员如果被检测出服用了本次事件中曲美他嗪这样的强效禁药，都会在调查期间至少被暂时禁赛。没有证据表明中国运动员有过这种情况。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和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强烈否认它们掩盖阳性检测结果的说法，称它们在调查中遵守了所有适用的规则。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情报和调查部门主管金特·扬格表示，该机构“认真调查了与此事有关的每一条线索和调查方向”。

“我们掌握的数据清楚地表明，没有人试图隐瞒阳性检测结果，因为它们是中国官方以通常的方式上报的，”他说。

然而，对于那些受到个人影响的人来说，这一事件的披露更为个人化。

《纽约时报》发现，在东京奥运会的五个项目中，禁药检测结果呈阳性的中国游泳运动员获得了奖牌，其中包括三枚金牌。

美国4×200自由泳接力队成员佩吉·马登在发给《纽约时报》的短信中说，她希望对兴奋剂事件的处理进行调查，并考虑重新分配奖牌。马登以打破之前的世界纪录的成绩获得了亚军。

美国队在东京自由泳接力决赛中打破了世界纪录，但最终排名第二，落后于中国队。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我们那天为中国队的努力鼓掌，”她在谈到被一支速度更快的队伍击败时说。“然而今天，我觉得美国队被骗了。我们没有机会庆祝我们创造的世界纪录，也没有机会享受我们的团队时刻，站在领奖台上看着我们的国旗唱国歌。”

曾三次获得奥运金牌的英国游泳运动员亚当·皮蒂在X上发帖，批评了严格责任制度的应用不够平衡。严格责任制度是国际兴奋剂规则的基础，根据该规则，运动员要对自己体内发现的任何违禁物质负责，无论这些物质如何进入体内，要想规避后果需要满足极严苛的条件。皮蒂的奥运队友詹姆斯·盖伊更进一步，他写道：“永远禁止他们所有人参赛。”他在东京奥运会上获得了两枚金牌。

然而，更丑陋的斗争发生在世界主要反兴奋剂官员之间。

周六晚些时候，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威胁要对美国反兴奋剂机构首席执行官特拉维斯·泰加特采取法律行动，并在一份不同寻常的个人新闻稿中指责泰加特“破坏了世界反兴奋剂组织保护全球干净体育运动的工作”。

曾公开批评中国一案处理方式的泰加特迅速予以回击。“看到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在面对公然违背反兴奋剂规定的行为时屈服于威胁和恐吓战术，这令人失望，”他说。“抛开他们的花言花语，事实仍然如报道所述：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未能暂时停赛，取消成绩，并公开披露阳性结果。这些都是令人震惊的失败。”

这样的往来让世界反兴奋剂官员和美国反兴奋剂官员之间的长期不和进入了公众视野。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总干事奥利维尔·尼格利在今年3月接受采访时曾表达过对美国反兴奋剂机构和泰加特的不满。

“我们做的每件事他们都批评，”尼格利说。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表示，已将泰加特最近的言论提交给其法律部门。但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和中国反兴奋剂中心也威胁要对报道被他们称为“误导性”信息的新闻媒体采取法律行动。

不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目前还不清楚。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坚持其对中国游泳运动员药检阳性结果的处理。管理国际游泳运动的世界游泳联合会对时报表示，他们相信这些阳性检测结果得到了“认真、专业的处理，并符合所有适用的反兴奋剂规定”。

周日，中国最好的游泳运动员参加了第三天的奥运选拔赛。一些在2021年检测结果呈阳性的游泳运动员将再次成为焦点，其中包括在东京奥运会上获得四枚奥运奖牌——包括两枚金牌——的张雨霏。

网飞版《三体》为何在中国引发愤怒、嘲笑和怀疑

网飞版《3体》开场的一幕。中国人对这部系列剧的负面反应显示了多年的审查和思想灌输如何塑造了公众态度。 NETFLIX

网飞版《3体》的前五分钟让人不忍直视。

面对那些画面，我尽量不把眼睛闭上：1966年，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中，一名物理教授遭到残忍的殴打。他被活活打死，遍体鳞伤，身上到处都是血。同为物理学家的女儿眼看着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戳，让她对人类失去了希望。

我强迫自己看完了这个暴力场景。此前，我从未在屏幕上看到“批斗会”被如此活生生地展现出来过。由于这部网飞根据中国最著名的科幻作品改编的剧集在中国引起的反响，我也觉得必须看完这个场景。

在中国的社交媒体平台上，评论者对这部剧集表达了各种不满：情节不都发生在中国；主要人物不都是中国人，而是不同种族的人；原著中的一个男性主角在剧中变成了女性，而且在他们眼里，扮演她的女演员不够漂亮。他们还列举了许多其他在他们看来是错误的东西。

原著《三体》是一部预示末日的三部曲之一，写的是人类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外星人入侵的故事。《三体》的中文版和翻译成十几种语言的其他版本的销量数以百万计，是过去几十年来世界上最著名的中国小说之一。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是《三体》的粉丝。中国没有几个如此成功的文化输出产品。

但网飞版的《3体》并没有在中国引起人们的自豪和庆祝，而是引发了愤怒、嘲笑和怀疑。这些反应表明多年的审查和思想灌输已如何塑造了公众对中国与外部世界关系的看法。该自豪的时候他们无动于衷，而且太容易被冒犯。他们也把娱乐太当真，但对历史和政治却太过漫不经心。多年的审查制度还削弱了人们对“文革”中发生的事情的了解。

一些评论者说，制作该剧的主要原因是网飞（或更确切地说是西方）想妖魔化中国，手法之一是展示“文革”期间的政治暴力，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网飞只是在迎合西方口味，尤其是在剧情开场时，”一名用户在微博上写道。

这部畅销书及其作者刘慈欣在中国有着狂热的追随者。这并不奇怪，因为中国社会从高层领导、科学家、企业家到街头百姓，都沉浸在技术乌托邦主义中。

《3体》的部分演员。中国社交媒体上的一些评论者抱怨说，该剧的主角不全是中国人，而是各种族都有。 ED MILLER/NETFLIX

三部曲第一卷的英文译本于2014年在美国出版。中国电子商务巨头阿里巴巴也是那年在纽约完成了轰动一时的首次公开募股。世界开始将中国视为一个新兴的技术和制造大国，而不只是一个模仿西方技术的国家。

网飞版《3体》把中国描绘为能与宇宙交流的科学强国。刘慈欣丰富的想象力以及他对善恶本质的探究是作品成功的关键。

他似乎并不认为中国甚至地球有什么特别。他曾在2022年的一次电视采访中说，任何一部科幻小说里描述的危机都是“人类共同面对的危机”。他还说：“从宇宙的眼光来看，我们就是一个整体。”

网飞在改编中延用了中文音译“三体”作为外星人的名称。而原著《三体》的英文翻译使用的是Trisolarian。上一次中文词进入全球流行文化是什么时候？但中国社交媒体上很少有人庆祝这点。

许多评论反而集中在该剧对中国的描绘多么有损形象、剧中的中国元素多么少等问题上。虽然网飞的服务范围不包括中国，但不少人已看过《3体》的盗版。

网飞版《3体》的故事主要在英国展开，而不是在中国。演员来自不同种族，包括拉丁裔、黑人、白人、南亚人和华人。一些评论称这种多元化的选角是“美国式的政治正确”，还有一些评论对该剧只让华人演员扮演恶棍或穷人（这不是事实）提出了质疑。

如果说他们对网飞版《3体》的主要抱怨是创作者对情节和主要角色的改编太随意的话，他们的另一大抱怨则是，该剧开始时的“文革”情景太真实或太暴力。

有些评论者对是否有必要提及该政治事件表示怀疑。还有些评论者指责剧作夸大了“批斗会”的暴力程度。

据不同的学者估计，有150万到800万中国人在1966年到1976年的十年动乱期间“非正常死亡”，逾1亿人受到波及。

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1966年发动的一场政治运动。他为了重塑自己的权威，号召激进的年轻人与当权派作斗争。国内有关“文革”的讨论都受到严格审查。由于编辑担心小说通不过审查，刘慈欣只好把“批斗会”从第一卷的开头移到了小说的中部。小说英文版以“批斗会”开始，得到了刘慈欣的认可。

“文化大革命在书中出现是因为它对情节至关重要，”刘慈欣曾在2019年对我的同事亚历山德拉·阿尔特说。“主人公需要对人类彻底绝望。”

原著《三体》是关于人类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外星人入侵的启示录三部曲，也是世界上最有名的中国小说之一。 NETFLIX

随着中国越来越避讳“文革”的话题，很难想象刘慈欣现在能出版一本以此为前提的书。

2007年，独立电影制片人胡杰拍了一部关于卞仲耘的纪录片。卞仲耘是北京一所中学的副校长，是最早被红卫兵打死的人之一。她的丈夫给她赤裸的、遍体鳞伤的尸体拍了照片，胡杰在纪录片的开头使用了这些照片。《3体》的开头场景让我想起了这部纪录片。这部纪录片从未在中国公开放映过。

最近有人在社交媒体上转发了一篇关于叶企孙的旧文。叶是中国近代物理学研究的奠基者之一，与《3体》开场“批斗会”上的物理学家同姓。叶企孙在1967年被污蔑为“特务”，遭到关押、殴打，被迫供认所谓的罪行。他曾一度精神错乱，流落在北京街头，向行人乞讨食物和钱。文章在网上广泛流传后遭到了审查。

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关于《三体》的视频内容颇为盛行。但很少有人敢在视频中提出，是什么原因导致身为物理学家的女儿请外星人来入侵地球。百度网站上一段播放量超过500万次的视频将文化大革命称为“红色的年代”，但没有解释发生了什么。视频网站哔哩哔哩上另一段点击量超过800万次的视频称文革为“你懂的事件”。

这本书的粉丝可能听说过文化大革命，但他们对于中共和一些普通中国人在“文革”期间犯下的暴行没有具体概念，这并不奇怪。这是国内对网飞版《3体》的反应让一些人感到担忧的原因。

一名维权律师在微信上写道，他的年龄足够大，让他在小时候看到过一些批斗会。“如果我活得更久一点，我甚至可能会亲身体验，”他写道。“这不叫转世。这就是历史。”

苹果从中国区应用商店下架WhatsApp和Threads

 

苹果表示，遵照政府的命令，该公司周五从中国的应用商店下架了应用程序WhatsApp和Threads，这可能会加剧中美之间的技术战争。这两个应用程序母公司为Meta。

这家iPhone制造商表示，中国网信办出于国家安全考虑下令将WhatsApp和Threads从其应用商店下架。苹果表示已经遵照执行，因为“即使我们不同意，我们也有义务遵守业务所在国家的法律。”

接到置评请求后，Meta发言人表示相关问题应由苹果公司回答。《华尔街日报》早前报道了苹果移除这些应用的消息。

一位知情人士表示，中国政府在WhatsApp和Threads上发现了有关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内容，相关内容不仅具有煽动性，还违反了该国的网络安全法。此人表示不清楚相关内容的具体细节。

据分析数字经济的市场研究公司Appfigures称，其他几款全球通讯应用程序也于周五从苹果中国应用商店中下架，其中包括总部位于美国的Signal和总部位于迪拜的Telegram。Signal没有立即发表评论，Telegram没有回复置评请求。

此举将苹果和Meta卷入美中两国之间不断加剧的技术争端中。在美国，众议院正准备最早于本周末就一项法案进行表决，该法案将迫使中国互联网公司字节跳动出售其广受欢迎的视频应用程序TikTok，否则将在美国封禁该应用。美国议员表示，由于与中国存在关联，TikTok构成了安全威胁。中国官员则谴责了迫使TikTok出售的做法。

白宫最近还努力限制北京获得可用于战争的先进技术，并扩大对用于资助中国境内此类技术开发的美国资金的限制。北京方面的回应是禁止美国芯片制造商美光科技生产的存储芯片，并采取措施限制其他美国芯片公司的销售。

中国长期以来一直封锁美国应用程序和科技公司，包括同样属于Meta旗下的Facebook和Instagram。WhatsApp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消息服务之一，而Threads在中国并未得到广泛使用，中国有一个在境内封锁外国应用程序和网站的复杂系统，即所谓的防火长城。在中国，WhatsApp的使用率远不及微信。

尽管如此，中国用户仍然能够下载WhatsApp，并在虚拟专用网络(VPN)的帮助下使用它，VPN可用于建立安全的网络连接，并查看在中国境内被禁止的内容。

苹果一直比大多数公司更容易受到中美紧张局势升级的影响。通过利用中国庞大的劳动力和制造实力来生产iPhone，然后将这些设备出售给中国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该公司成为了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上市公司之一。目前苹果公司年销售额的五分之一来自中国，去年超过了680亿美元。

多年来，苹果一直屈服于北京方面的要求，屏蔽了一系列应用程序，包括报纸、VPN和加密消息服务。它还在中国建立了一个数据中心，用于存储中国公民的iCloud信息，包括个人通讯录、照片和电子邮件。

随着中美关系恶化，苹果开始寻求供应链多元化，并开始在印度和越南组装iPhone、AirPods和Apple Watch。

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本周访问亚洲，拜访了越南的供应商，并与印度尼西亚总统讨论了在当地建厂事宜。

对于Meta来说，由于其许多应用程序本已在中国被禁止，中美关系恶化的影响可能没有那么直接。尽管如此，Meta还是从Temu和Shein等中国公司那里赚到了钱，这些公司付费在Instagram和Facebook上投放广告。

Meta和苹果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不太和谐的企业关系。苹果对其他公司可以在其设备上进行的跟踪类型实行了更严格的限制，严重限制了Meta深入了解其数字广告业务用户行为的能力。Meta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曾公开提出，他认为苹果的隐私准则过于严格。

在美国，针对TikTok的行动最近几天愈演愈烈，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提出了一揽子法案，包括迫使字节跳动出售该应用程序，以及其他针对乌克兰、以色列和台湾的对外援助法案。

预计众议院议员将于周六就他提出的一揽子法案进行投票。如果获得通过，针对TikTok的措施将作为单一法案提交给参议院，参议院可能很快会对其进行投票。拜登总统已经表示，如果TikTok法案在两院获得通过，他将签字使其成为法律。

美国“封杀”TikTok对“开放互联网”意味着什么

BRIAN STAUFFER

几十年来，美国一直把自己塑造成开放互联网的捍卫者，认为网络应该基本上不受监管，数据应该不受国界阻碍，在全球范围内流动。政府反对国外的互联网审查制度，甚至为一些软件提供了资金，让专制国家的人们得以绕过网络内容限制。

现在，这种声誉可能会受到打击。

预计众议院将再次试图推动立法，迫使TikTok的中国所有者字节跳动出售TikTok，或者首次在美国对该应用程序实施禁令，这一次还将其纳入对以色列和乌克兰的援助计划。预计这项措施将类似于上个月众议院在两党支持下通过的一项独立措施，这是国会迄今为止在强制出售TikTok这样规模的外资应用方面迈出的最重要一步。

世界各地的数字权利组织和其他组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提出了一个问题：针对TikTok的举措与美国支持开放互联网的观点存在着何种矛盾。

俄罗斯反对派博客作者亚历山大·戈尔布诺夫上个月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称，俄罗斯可能会利用此举关闭YouTube等服务。全球的数字权利倡导者担心美国此举会为那些想要审查互联网的威权主义者提供借口，从而引发连锁反应。

今年3月，控制着本国互联网的中国政府引用TikTok立法，称美国“说一套做一套”。

TikTok是一个拥有1.7亿美国用户的社交媒体平台，许多用户在上面分享舞蹈动作，发表政治观点和销售商品。数字权利倡导者表示，美国把矛头指向TikTok可能会破坏其数十年的努力，即促进由国际组织而非个别国家来管理的开放自由互联网。近年来，随着中国和俄罗斯的威权政府日益侵犯其公民的互联网访问权，互联网已经支离破碎。

“这将削弱美国在促进互联网自由方面的地位，”总部位于智利的拉丁美洲数字版权组织数字权利(Derechos Digitales)的总干事胡安·卡洛斯·拉拉说。“这绝对不会增强美国促进自由、安全、稳定和可互操作互联网的能力。”

美国对开放互联网的愿景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当时克林顿总统表示，互联网应该是一个“全球自由贸易区”。包括拜登政府在内的历届政府已经达成协议，保持美国和欧洲之间的数据流动。美国国务院谴责审查制度，包括尼日利亚和巴基斯坦对Twitter（现在被称为X）的限制。

如今，由于担心TikTok可能会向中国政府发送数据，或成为北京的宣传渠道，众议院上月通过的立法要求字节跳动在六个月内将TikTok出售给一个让美国政府满意的买家。如果该公司找不到买家，应用商店必须停止提供该应用的下载服务，网络托管公司也不能托管TikTok。（可能与援助方案一起出现的具体措施，是否会包括对最后期限或法案其他方面的修改，目前尚不得而知。）

众议院于3月通过法案，目前正在参议院审议中，这引发了全球的焦虑。

网名Stalin_Gulag（斯大林_古拉格）的戈尔布诺夫今年3月在社交媒体服务Telegram上写道，对TikTok的禁令可能会导致俄罗斯进一步的审查制度。

“我不认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大声说出来，那就是，当俄罗斯封杀YouTube时，他们会用美国的这个决定来为自己辩护，”戈尔布诺夫说。

位于新德里的软件自由法律中心创始人、律师米希·乔杜里说，印度政府也会利用美国的禁令来为进一步的打击行动辩护。她说，印度政府已经开始封闭互联网，并在2020年因与中国的边境冲突而禁止了TikTok。

她在接受采访时说：“这让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对自己过去的行动充满信心，也让他们有勇气在未来采取类似的行动。”

数字权利组织的拉拉指出，委内瑞拉和尼加拉瓜等国已经通过法律，赋予政府对网络内容更多的控制权。他说，加强政府对互联网的控制是一个“诱人的想法”，“如果在美国这样的地方看到这样的事情，那就真的有可能实现”。

数字版权专家表示，强制出售或禁止TikTok还会使美国政府更难要求其他国家接受一个由国际组织管理的互联网。

特别是中国，它建立了一套互联网审查体系，认为各个国家应该有更大的权力来制定网络规则。北京禁止访问多家美国科技巨头的产品，包括谷歌的搜索引擎，以及Facebook和Instagram。

其他国家也纷纷效仿北京的做法。俄罗斯封锁网络内容。印度和土耳其采取措施，使他们能够要求社交媒体删帖。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国家安全项目副主任帕特里克·图米表示，如果针对TikTok的措施成为法律，“虚伪将是不可避免的，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好处。”该联盟一直是反对关于TikTok立法的最著名团体之一。

曾在拜登政府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国际经济与竞争力高级主管的彼得·哈雷尔说，美国对TikTok的任何禁令或出售都需要官员做出解释，这项措施与其他国家限制数字数据在其境内流动的行动有何不同。美国一直主张数据应不受阻碍地在各国之间流动。

“我支持就TikTok采取行动，但我们将不得不在外交战线上努力弥补，”哈雷尔说。

尽管如此，该法案的其他支持者拒绝接受针对TikTok的行动会破坏美国互联网政策的说法。

众议院美国与中国共产党战略竞争特设委员会的一名助理说，这项措施会降低中国影响TikTok带来的风险，因此对互联网自由有益，该助理没有得到公开讨论该立法的授权。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在声明中表示，美国“仍然致力于开放的互联网”。

“这一承诺与我们防止某些对手威胁美国人的个人信息并操纵美国人的言论，从而维护国家安全这一责任并不存在矛盾，”这位发言人还说。

23名中国游泳选手东京奥运会前药检阳性，仍参赛并夺牌

在2021年东京奥运会开幕前7个月，23名中国顶尖游泳运动员对同一种强效违禁物质的药检结果呈阳性，但在中国高层官员悄悄帮他们洗清了禁药嫌疑，且负责监管体育兴奋剂的全球机构决定不予干预后，他们得以逃避公众的审视，继续参加比赛。其中几名检测结果阳性的运动员（包括近一半参加东京奥运会的中国游泳队队员）后来还赢得了奖牌，包括三枚金牌。许多人目前仍在为中国队效力，一些人预计将在今夏巴黎奥运会上再次角逐奖牌，其中包括两枚金牌得主张雨霏。

中国在其反兴奋剂监管机构的一份报告中承认了阳性检测结果，称游泳运动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微量违禁物质，因此没有必要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

但《纽约时报》的调查发现，这一此前未经媒体曝光的事件在反兴奋剂界引发严重分歧，长期以来，中国在这方面的记录都是一个导火索。美国官员和其他专家表示，这些游泳运动员本应被禁赛或公开身份，等待进一步调查，他们表示，中国的体育官员、世界游泳联合会（游泳项目的国际管理机构）、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全球兴奋剂检测监管机构）却听之任之。

尽管中国反兴奋剂官员与世界泳联高级官员之间的电子邮件似乎表明可能存在违规行为，而且至少必须公开承认，但这些机构还是决定不采取行动。

虽然其他国家和国际反兴奋剂官员多次向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提供情报，表明中国游泳运动员存在掩盖事实和使用兴奋剂的情况，该机构选择不追究运动员的责任，并表示对于中国的说法，“缺乏任何可信证据”来予以质疑。世界反兴奋剂组织为其不采取行动的决定进行了辩护，称这些批评没有根据。

根据两位知情人士和《纽约时报》查阅的一份文件，美国联邦调查局在过去的一年获悉了这些阳性药检结果，中国为这些运动员开脱的理由，以及世界反兴奋剂组织的不作为。

最近几周，联邦调查人员已采取措施，进一步了解相关情况。联邦调查局发言人拒绝置评。美国当局的调查所基于的是一个强大的新工具：2020年通过的一项法律赋予司法部权力，对于试图通过兴奋剂破坏国际体育赛事的行为进行刑事诉讼，无论使用兴奋剂的行为是在哪里发生的。

在回应时报采访的声明中，美国反兴奋剂机构指责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未能履行使命。

美国反兴奋剂机构首席执行官特拉维斯·泰格特表示：“对于清白的运动员来说，这像是从背后捅了一刀，也是对所有公平竞争、遵守规则的运动员的严重背叛。”他承认自2020年以来，该机构曾多次向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提出中国游泳运动员使用兴奋剂的指控。“所有那些掩盖这些阳性结果、压制勇敢举报者声音的肮脏之手，都必须依照法规充分追究责任。”

本文是建立在对机密文件和电子邮件的查阅（包括由中国的反兴奋剂机构编撰并提交给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一份报告），以及对世界各地参与反兴奋剂工作的人士采访基础之上。一些采访是在不透露消息来源的基础上进行的，因为他们未获授权公开发言或担心遭到报复。

在报道过程中，时报的记者了解到，德国公共广播公司ARD的一个团队也在调查这起事件。ARD与时报分享了一些报道和视频片段，两家新闻机构同意协调发布他们的调查结果，这些调查结果是双方各自独立得出的。

接受时报采访的反兴奋剂、药检和合规方面的专家表示，对中国游泳运动员事件的处理，以及对阳性检测结果的秘而不宣，违反了长期以来旨在确保精英体育运动的透明度、问责制和公平竞争的先例。

事件还暴露了在体育运动中兴奋剂监管制度的缺陷。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中国能够将最近违禁药物检测呈阳性的运动员派往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体育赛事，他们在那里创造了世界和奥运会纪录，而没有任何的公开披露。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事件源于受污染的食品供应，一些专家认为这一结论不可信。

在报告中，中国的调查人员描述了中国许多顶尖游泳选手在2020年最后几天和2021年头几天入住同一酒店，参加一场国内赛事。在游泳运动员的违禁药物（一种可以提高成绩的心脏处方药）检测呈阳性两个月后，中国调查人员报告说，在酒店的厨房里发现了微量的这种物质。

尽管得到了中国警方的帮助，但他们的报告没有提供证据证明这种药物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但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游泳运动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少量药物。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在一份声明中证实，它“仔细审议了”中方的决定，并在咨询了科学家和外部法律顾问“以彻底检验中国兴奋剂中心提出的污染理论”后，决定不采取行动。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的科学与医学高级主任奥利维尔·拉宾在声明中表示，“最后我们得出结论认为，没有确凿的依据来质疑所声称的污染。”

与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立场相反，总部位于瑞士的国际检测机构表示，它对此案的评估仍在进行中。该机构是在早些时候俄罗斯爆出兴奋剂丑闻后成立的，旨在为全球体育竞赛提供额外的独立监督。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协会确定其运动员没有违反任何反禁药法律，因此没有义务在未经运动员同意的情况下公布与此案有关的任何细节。

中国游泳协会没有回复就检测结果置评的传真。

游泳运动管理机构证实，反兴奋剂委员会已经对这些案例进行了审查，并接受了独立专家的严格检查，但没有提供更多细节。“世界游泳联合会相信，这些AAF都得到了认真和专业的处理，并且符合所有适用的反兴奋剂规定，包括《世界反兴奋剂条例》，”该联合会称。AAF指的是不良分析结果，即阳性检测。

游泳运动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这种物质的说法为中国政府打破正常的反兴奋剂规定提供了依据。通常情况下，政府会公开宣布相关运动员暂时停赛，等待进一步调查，尤其是在食品污染调查结果尚未确定的情况下。

中国政府和全球监管机构当时对此事的处理遇上了一个特别敏感的时刻。这些游泳运动员计划在几个月后参加东京夏季奥运会，而饱受大流行肆虐的中国将在第二年举办冬季奥运会。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对涉及中国游泳运动员的阳性检测结果的处理方式与不到一年后它在面对一名俄罗斯花样滑冰运动员的极其相似事件的处理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位名叫卡米拉·瓦利耶娃的花滑运动员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前夕也被检测出同一种不得使用的心脏药物曲美他嗪结果呈阳性。她被检测出相对较低的药物含量，她将结果归咎于食物受到了污染。

俄罗斯花样滑冰运动员卡米拉·瓦利耶娃在曲美他嗪检测呈阳性后被禁赛四年。俄罗斯反兴奋剂官员最初认定她是清白的。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在这起事件中，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迅速且成功地对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宣称瓦利耶娃没有违规的决定提出了上诉，最高体育法院最终裁定禁止她参加国际比赛四年。

瓦利耶娃事件发生前，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被指控多年来无视俄罗斯系统性使用兴奋剂的迹象。自该丑闻发生以来，一些国家的反兴奋剂机构推动该机构的改革，希望确保这个世界兴奋剂监督机构再也不会任由一个国家自己调查自己。现在，该机构似乎再次面临类似的质疑。

国家荣耀

作为展示国家实力和能力的一种方式，奥运会是中国政府的骄傲。近年来，中国尤其重视可以大量获得奖牌的体育项目，包括游泳等大型项目，也包括女子举重等小型项目。

奥运会在广大民众中也深受欢迎，中国运动员在游泳项目上的突然崛起——这既带来了巨大成功，也带来了巨大的丑闻——更加提高了这项运动的知名度。国家新闻媒体已经开始预测巴黎奥运会的“辉煌”。

新冠大流行一年后，药检阳性的事件开始出现，当时反兴奋剂机构担心许多国家的旅行禁令和边境关闭会使作弊变得更加容易。这些限制会减少在国际赛事中进行药检的机会，并导致几乎完全依赖各国自己的反兴奋剂机构。

在2020年12月到2021年1月于石家庄举行的一个为期四天的新年赛事中，二十多个中国游泳运动员的药检结果呈阳性。石家庄是一个拥有约1100万人口的省会城市，位于北京西南部数小时车程的地方。

这次比赛由中国国家游泳协会主办，目的是在为200名中国顶尖运动员进行竞技热身，这些运动员在大流行期间一直在进行封闭训练，但当时距离夏季奥运会的国家预选赛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奥运会将于7月底在东京开幕。

在比赛中，按照惯例，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对每个项目的前两名选手，以及29场比赛中的其他一些选手进行了检测。

2021年1月，张雨霏在比赛中被检测出禁药阳性。几个月后，她在东京奥运会上赢得四枚奖牌，其中包括两枚金牌。 LINTAO ZHANG/GETTY IMAGES

按规定，样本应立即送往有资质的实验室进行分析，并向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和世界游泳运动的管理机构世界泳联报告。但由于尚不清楚的原因，石家庄的检测结果直到2021年3月15日，即两个半月后才上报给跟踪所有运动员检测情况的计算机管理系统。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称，由于大流行，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允许它将检测结果采集后冷冻一个月。

最终，根据中国反兴奋剂中心撰写的61页调查报告（时报查看了该报告），共对39名游泳运动员进行了60次检测。这些尿样中有28份呈阳性，涉及23名参赛选手，不合格率之高令人震惊。所有样本都检测出了同一种药物——曲美他嗪，即TMZ。

TMZ是一种处方药，用于心脏病患者。它被列入一类可受到最严厉惩罚的提高成绩药物。它可以帮助运动员增强体力和耐力，加快恢复时间，由于在体内迅速排出，因此很难被发现。

俄罗斯花滑运动员瓦利耶娃对TMZ的检测结果也呈阳性。在解释对其禁赛决定的法庭裁决中，仲裁员引用了一些科学研究，指出TMZ“在精英体育运动中被广泛推荐，特别是作为在大运动量训练中对心脏的支持”。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检测实验室报告称，在其游泳运动员的样本中仅发现了微量的TMZ。但任何数量的TMZ都足以被认定为检测不合格，并被立即暂时停赛，除非是在最罕见的情况下，其中包括中国给出的那种解释。

没有实施任何停赛处罚，也没有进行任何公开披露，这些游泳运动员参加了几个月后的奥运会预选赛，然后是东京奥运会，而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并没有试图阻止他们参赛。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人被禁赛，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很可能会危及他们参加预选赛的能力，更不用说会让中国受到国际监督和批评了。

与中国反兴奋剂中心报告中的说法相反，TMZ在中国游泳界并不是一种陌生的药物。2014年，中国最伟大、最著名的游泳运动员、奥运冠军孙杨在一次重要比赛中被检测出TMZ阳性，被禁赛三个月。(他目前正因另一起事件被禁赛八年，后经上诉减为四年）。

这次，检测人员甚至从更多奥运选手身上采集到了阳性结果，包括以下明星运动员：

• 张雨霏，她后来在东京奥运会上夺得了四枚奖牌，包括两枚金牌。她还帮助她的自由泳接力赛队友们创下了世界纪录

• 汪顺，他在东京奥运会上夺得了200米个人混合泳冠军，成为中国仅有的两名在奥运会个人游泳项目上夺金的男运动员

• 覃海洋，他在去年成为男子200米蛙泳世界记录保持者

这三人都会在参加奥运比赛期间接受药检，没有他们在东京检测阳性的报告。

中国人最终提交的报告称，调查人员在参加比赛的大多数游泳运动员和教练入住的石家庄华阳假日酒店厨房的水槽下水管、香料容器，以及炉灶通风口处发现了微量的TMZ。但调查人员从未宣称在游泳运动员吃的任何食物中发现过这种物质。

报告称，中国调查人员为观察身体如何处理TMZ，甚至进行了人体实验。他们仔细看了视频监控录像，询问了所有的运动员。但他们没有确定违禁药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说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里。

还有证据表明，中国的反兴奋剂当局在2021年3月15日（即提交药检阳性结果报告的当天）就知道，他们面临不得不将运动员的姓名公开出来的可能性。那天，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最高法律官员在发给她在世界游泳联合会的同级官员的电子邮件中写道，“初步审查和初步调查表明，这些不是一般的”阳性检测结果。

“我们目前正在对这些结果展开全力调查，”这位名叫林海燕（音）的官员写道。

同时，林女士在信中引用现行规定提出要求，“为了保护运动员的隐私，确保他们配合调查，请对运动员的信息和情况严格保密，直到中国反兴奋剂当局公开披露为止。”

时报获得的电子邮件还显示，到2021年4月时，至少两名世界反兴奋剂组织的高级官员——该机构的最高级官员和最高法律官员——已获悉了中国游泳运动员的药检阳性结果。

中国调查人员在2021年6月提交的报告中排除了膳食补充剂受污染、或有人故意破坏是药检阳性的原因。但他们没有解释一种只能口服的处方药如何污染了整个厨房。

石家庄华阳假日酒店，游泳运动员在参加奥运会预选赛期间住在这里。据中国反兴奋剂调查人员报告，他们在厨房里发现了违禁药物的痕迹。 ARD GERMAN TELEVISION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说，样品中药物的浓度低，以及药检结果时而阳性、时而阴性的情况，“进一步支持了厨房受污染的情况”。

中国的报告指出尿液样本中的TMZ浓度低，因此得出了“不可能”是故意服用兴奋剂的结论。

这个说法遭到了时报就此事咨询的五名独立专家的驳斥。他们说，低浓度的另一种很可能的解释是，运动员服用的药物已处于排泄的末期。

根据反兴奋剂的规则，在中国游泳运动员的样本中发现的那类药物的阳性检测结果，会导致启动运动员被临时禁赛的程序，该程序只是在最罕见的情况下、在满足了很高的标准后才会被中止——通常只有在证明了食物被意外污染的情况下。

这给中国的报告提出但没有给出证明的理论——食物被污染——提供了一条让运动员在不受到惩罚的情况下被证明清白的潜在途径。

全球担忧

全球的反兴奋剂体系在很多方面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因为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必须依靠各国反兴奋剂官员网络来监管每个国家自己的运动员。正如十年前俄罗斯策划的国家支持的大范围服用兴奋剂的行为曝光后，世界发现的那样，一个国家的反兴奋剂机构不履行其责任，能腐化整个体育项目以及奥运会和其他世界锦标赛的结果。

为了降低这种风险，只要有人提出怀疑，或如果国家的反兴奋剂机构似乎偏袒本国运动员时，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按理就该介入。

这样的话，集中出现的大量药检阳性结果，以及这种不寻常的说法——这些结果是众多运动员吃了受污染食品造成的——可能原本值得进行更深入的独立调查。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主席维托尔德·班卡。 VALENTIN FLAURAUD/EPA, VIA SHUTTERSTOCK

不过，药检结果阳性的消息开始泄露出来。

在举行东京奥运会的大约同一时间，国际检测机构收到了举报上述事件的有关证据，该机构随后进行了自己的调查，对中国的调查结果提出了质疑。

这家简称ITA的机构在一份声明中写道，“在对收到的仍然有效的信息进行全面评估的同时，ITA已在2021年、2022年、2023年，乃至今日，进行了多次有针对性的后续检测任务。”

美国的反兴奋剂官员收到了举报人提交的多条举报，并将它们转交给了世界反兴奋剂组织。举报人指责中国不只是掩盖了20多个存在问题的药检结果。举报人给出姓名的几名游泳运动员与报告中药检阳性的人相符。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官员在收到美国人转交的一项举报后告诉美国反兴奋剂组织官员，“他们对这些指控记得很清楚”，他们掌握着“2021年夏天的相同情报”，但“没有推动世界反兴奋剂机构进行调查的动力”，美国反兴奋剂机构在回答时报记者的提问时表示。

这一决定让时报采访的几名拥有多年体育兴奋剂案件经验的科学家和专家们感到不安。虽然他们都拒绝接受中国报告的说法，即运动员样本中发现的低浓度药物意味着故意使用兴奋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在污染是最可能导致药检阳性的原因的可能性上存在不同意见。

体育运动兴奋剂方面的世界顶级专家之一戴维·考恩曾长期担任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认可的英国实验室主任，他说，他无法就是否“发生了污染，或（服用了）药理上有效剂量”的药物得出结论。

但即使是专家们存在的分歧也揭示了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一致认为，在一个地方得到了大量的阳性结果，以及这些结果对中国、对反兴奋剂运动，以及对不久召开的东京和北京奥运会的利害关系本该促使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或世界游泳运动联合会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

覃海洋去年在日本举行的世界游泳锦标赛上打破了200米蛙泳的世界纪录。 MANAN VATSYAYANA/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已知的是，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自己的数据显示，2021年检测出TMZ阳性结果激增。2020年，全球范围内只检测到三例TMZ阳性结果。2022年检测的阳性结果是18例。但2021年检测的阳性结果是37例。

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前总干事戴维·豪曼说，他看过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报告。他把中国的情况描述为“令人震惊”。

“我十分担心，”豪曼说，他现在是田径运动的独立反兴奋剂机构田径诚信组织的主席。他说，发现药检阳性结果后本该遵循的重要程序似乎并未遵循。

“那种结果立刻给我的印象是，也许这项运动中有某种形式的让游泳运动员为东京奥运‘做准备’的计划，”豪曼说。

豪曼是在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在瑞士洛桑举行的年度研讨会间隙接受采访的。在研讨会的最后一晚，该组织举办了一场盛大晚会，1000多名官员齐聚一堂，庆祝该机构成立25周年。

许多人在晚会上发表了贺词，包括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他在贺词中赞扬了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在打击比赛作弊方面所起的作用。

防火长城、集体失忆：中国信息黑暗时代或是俄罗斯的未来

本月俄罗斯封锁Facebook并限制使用Twitter之后，许多中国网民感到惊讶。他们说，等一下，俄罗斯人原来可以用Facebook和Twitter？自2009年以来，这两个社交媒体平台都在中国被禁。

通过封锁网络平台、抹杀俄罗斯独立媒体最后的痕迹，并将称在乌克兰的战斗是战争的说法定为犯罪，克里姆林宫让俄罗斯人基本不可能接触到入侵发生后的独立新闻或国际新闻。大多数俄罗斯人正在接受一种平行现实。

这正是中国多年来对其14亿人民所做的事。几乎所有主流西方网站都被该国封锁。整整一代中国人在与世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信息环境中长大。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相信北京告诉他们的话。

“当人们问我防火长城内的信息环境是怎样的，”纽约人权观察组织研究员王亚秋曾在Twitter这样描述中国被审查的互联网，“我会说，‘把整个国家想象成一个巨大的‘匿名者Q’就行了。’”

经过多年的测试和犹豫，俄罗斯正走向类似于中国防火长城的更严厉互联网审查，以更有效地控制人民。中国的信息黑暗时代可能就是俄罗斯的未来。

“什么叫黑暗？”中国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上的一位用户问道。“说不了真话，看不到真相。”

中俄两国总有学习彼此最坏一面的倾向。

共产主义下的灾难时代给俄罗斯人和中国人都烙下了深刻的创伤，那些时代造就了斯大林和毛泽东这样的残暴统治者、古拉格和劳改营，以及让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饿死的人为饥荒。

现在，俄罗斯正在向中国学习如何在社交媒体时代对其人民进行控制。

乌克兰危机不过是加速了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的进程。2015年底，中俄签署了互联网治理战略合作协议。几个月后，中国最臭名昭著的两位审查制度倡导者前往莫斯科，向俄罗斯同行宣传他们的互联网理念。

“不受限制的自由会导致恐怖主义，”当时中国的“网络沙皇”鲁炜在一次论坛中对俄罗斯听众表示。“如果国家有国界，那么网络空间也应该有国界，”有“防火长城之父”之称的方滨兴说道。

中国并非一直像在习近平治下这般受到严格控制。 CARLOS GARCIA RAWLINS/REUTERS

与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治下不同，中国并非一直受到严格控制。在上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调查记者的许多爆料都导致政府官员下台，并推动了司法改革。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让公众能够交流思想，辩论重要议题，并施压政府对他们的担忧作出回应。

审查制度是存在的，有时还会变得十分严格，也有人因为表达政治观点入狱。但自由言论的狭窄空间依然存在，就像普京总统大部分执政期里的俄罗斯一样。

然后，在习近平的统治下，新的管控时代到来了，其管控并不止于新闻媒体和社交媒体。它触及到与人类思想相关的一切：书籍和卡通，电影和电视，音乐和课堂。

国家规定了孩子们用什么教材，作者可以发表什么样的小说，人们可以玩什么样的手机游戏。这一切都成为了可能，因为绝大多数中国人生活在防火墙内的巨大信息泡泡中。

俄罗斯于2月入侵乌克兰后，中国网络上以压倒性优势出现的支持俄罗斯、支持战争和支持普京的情绪清楚地表明了这种影响。大量中国互联网用户已经接受了俄罗斯和中国宣传机器向他们提供的虚假信息。

本月早些时候，俄罗斯“雨”电视台的员工正在准备停止运营。 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类似Twitter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曾经是辩论民主自由的地方。现在，微博上最大的影响者是《人民日报》、《环球时报》和中央电视台等官方媒体。哔哩哔哩是一个用户生成视频为内容的网站，曾经受到年轻游戏玩家和动漫迷的欢迎，现在到处是被称为“小粉红”的年轻民族主义者。

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要想在微博上有一席之地，需要很大的毅力。我认识的一位法学学者在2009年到2014年间开了343个微博帐号，但只能看着它们一个个被删除。有些帐号只存在了几分钟。许多人退出社交媒体，因为他们无法忍受政府水军和小粉红的辱骂。他们也不想冒着因一个帖子而被判入狱的风险。

新闻媒体的退却幅度更大。

2008年5月四川省发生大地震后，许多中国新闻媒体不顾中宣部的禁令，派记者前往四川。他们富有感情和力量的报道向全国传达了这场悲剧，并对许多学校建筑的质量提出了质疑。

在中国，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没有出现涉及同性恋的场景。 ALEX BAILEY/TWENTIETH CENTURY FOX, VIA ASSOCIATED PRESS

这种报道早已不复存在。当新闻发生时，中国公众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政府版本的真相。

1月，西北城市西安市政府实施严格的封锁，造成了武汉疫情暴发后两年来从未有过的混乱和危机，几乎没有新闻媒体派出记者进行报道。中国公众获得的唯一重要报道是由笔名江雪的前调查记者以第一人称撰写的博客文章。

几周后，公众对一段显示一名女性被用铁链拴在无门棚屋的视频感到愤怒，引发了许多关于她的疑问，包括她是否是人口贩卖的受害者。没有记者能够进行任何独立调查。尽管政府就她的案件发表了五份声明，但许多人仍然持怀疑态度，担心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在书籍、视频、电影、电视剧和几乎所有创意内容与观众见面之前，国家审查员会更加仔细地审查它们。这样做的目标是确保每个人，尤其是年轻一代，都拥有相同的价值观。

一位著名的中国知识分子写了三本可能永远不会出版的书。还有一位著名学者写了五本书，没有通过审查的希望。

在中国的电视上，嘻哈歌手和足球运动员穿着长袖或用化妆品遮盖纹身，男性耳饰的画面被局部模糊处理，以免对年轻人造成“不良影响”。

中国仍想提供一些西方娱乐内容，但必须是净化后的。在情景喜剧《老友记》中，罗斯从未向父母解释过他与妻子之所以分手，是因为她是已经与另一个女人同居的女同性恋。皇后乐队传记片《波西米亚狂想曲》没有出现涉及同性恋的场景。中国审查员给《水形物语》中裸体的女主角加了一件黑色连衣裙。

创作人士现在签订的合同中要包含他们对从事不道德行为或发表政治敏感评论承担责任的条款。名人在网络上的形象可能会因为糟糕的离婚、逃税或召妓而被抹杀，有时根本没有明确的理由。

一部备受期待的中国惊悚片在去年圣诞节被推迟上映，因为该片的主演之一在2015年被指控吸毒。即使对他的指控被撤销也无济于事。他所有的镜头都必须重拍。

我曾经怀疑年轻人会想看沙文主义的宣传片。我这一代人就像1980和1990年代的俄罗斯人一样想要离这种电影越远越好。但是我错了。

去年，一部由政府赞助的电影《长津湖》——讲述中国在朝鲜战争期间排除万难击败美国的故事——打破了中国的票房纪录。

《长津湖》是一部由政府出资的电影，描绘了中国在朝鲜战争期间克服万难打败美国的故事，获得了票房大卖。 GETTY IMAGES

信息黑暗时代最令人感到无力的是集体失忆。

年轻的审查员对中国的禁忌历史全然不知，以至于需要在他们的工作开始之前对他们进行教育。否则，他们甚至不知道要去寻找提到1989年天安门广场镇压民主抗议活动的内容，或对于异见人士和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刘晓波的引用。

一些年轻人认为，他们有责任向当局报告他们认为不符合共产党价值观的言论。一些教师在学生举报他们的“政治不正确”言论后失去工作或受到惩罚。

去年夏天，东南省份福建的地方国家安全局奖励一名大学生1万元人民币，以表彰其举报一名网络用户散布“反革命信息”的行为。

许多中国网络用户认为防火墙对于抵御来自西方的信息和意识形态强加是必要的。而克里姆林宫本月也开始效仿，禁止了许多外国网站，许多中国民众为这一决定欢呼雀跃。

“雀食，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墙太有必要了，”微博用户“icebear_Like_”写道。“意识形态也是战场。”